教育工商两不管，“培训贷”难维权

文/小鸟

“你的贷款已经发生逾期，若未按时清偿，将会申请将你纳入法院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一通催收电话，如噩梦般惊醒了欧洋，她惊诧地从床上爬起来。

这是欧洋加入“培训贷”以来最担心的事（详见P2P情报局3月22日推送的《起底“培训贷”：要工作，先培训，要培训，先贷款！》），她不能让家人知道她背了2万多元的贷款，更不能成为“老赖”，她匆忙从上个月2500元的工资里，转出1490元到还款账户里。

欧洋只是“培训贷”大军的一个缩影。有越来越多的求职大学生被培训企业洗脑，培训企业抓住了大学生缺乏自信、对前途迷茫的弱点，实施“精准打击”，通过一步一步套路“引君入瓮”，最后骗取大学生向第三方贷款公司借贷，从而以低质量的培训赚取超额培训费。

培训机构跑路，恍然发现已被套牢

23岁的湖北女孩欧洋，去年8月份，通过网上找工作，被武汉一家培训企业忽悠，参加了软件测试行业的岗前培训，贷款17800元。

欧洋天真地以为，参加了培训就能学到专业技能，找到高薪工作更是不在话下。没想到培训不到半个月，就发现了端倪。培训的课程很基础，且原定面授的课程，却莫名其妙的改成了线上远程授课。在周末双休的情况下，学员上一天休一天，每周实际授课时间仅3天。

学生收到的催收短信

尽管发现了培训机构不太靠谱，但欧洋还是按时去上课。她把希望寄托在后期的“实训阶段”，希望情况能有所转变。“培训前人事部门介绍，会有专业老师带学生做项目，项目可以抽成，第二月自己就能做项目赚钱。结果到了做项目阶段，发现所谓的专业老师竟然是刚出徒的新手。自己都才刚刚学会，怎么带学员。”欧洋说。

关于培训课程的种种问题，欧洋曾多次向培训机构反馈，对方不但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还以诽谤、不服从管理为由，威胁欧洋退学、吊销学籍。欧洋担心自己还不上贷款，又害怕培训机构真的会吊销学籍，赔了夫人又折兵，只好选择妥协。

直到去年11月份，欧洋去培训机构上课，才发现大门紧锁，里面的桌椅都清空了，多方打听得知老板已经跑了。学员们恍然发现已被贷款套牢，赶紧向警方报案。但因证据不足，警方未予立案，也未介入调查。

对于欧洋的遭遇，王冉早已司空见惯。她是成都一培训企业的前员工，对“培训贷”里的套路甚是熟悉。

王冉介绍，她的“老东家”跟学员宣传的所谓的推荐就业，就是传授学员面试技巧，然后包装简历，通过虚构项目、工作经历和工作年限等内容，从而达到吸引用人企业的注意。

图为包装后的简历模板

每个学员的简历都经过“精心”包装，尽管项目和工作经历都不一样，但只要认真一些就不难发现疑点，里面的项目内容高度相仿，语言大多比较恳切，且每一个项目都描述得非常细致。

此外，上门面试的时候，培训企业会组织多个学员给同一家企业投递简历，以此套出面试题目和答案。然后再换另外一批学员前去面试，总会有几个幸运儿会被选中，而后不断推荐学员应聘该企业，学员们抱团取暖。

“说白了，这些幸运儿原来的收入很低，很自卑，通过简历包装面试进了好公司，拿着高额的收入，同学间传开相互吹捧，人会飘飘然，内心就愈发膨胀。根本不会去想后面的工作会不会稳定下来，自己的实力行不行。”王冉告诉笔者，在那些所谓“幸运儿”的眼里，培训学校是他们的职业规划师，是他们的领路人。他们会介绍更多的亲朋好友去培训企业学习，从而形成培训机构老板口中的“造血”功能。

除了学员，就连培训老师的简历也经过“精心”包装。王冉透露，一张姓培训老师原是西北某大学专科毕业，为了打造品牌效果，培训机构把老师的简历进行包装。“张老师”的学历从专科被改成研究生，还虚构了一些相关资历背景，以此吸引学员。

此外，咨询师人手不够时，培训机构会用曾经洗脑成功的老学员帮忙做招转培。用老学员亲身示范，更容易取得信任。

培训机构处于“两不管”地带，贷款平台“推波助澜”

在目前市面上盛行的“培训贷”模式中，培训机构引入贷款平台，学员以个人名义向信贷机构贷款，作为入职前的“培训费”，而这些“培训费”直接打入企业账户。表面上看，学生无需出钱就能先入学培训，但实际上，贷款过程中产生的高额“服务费”被转嫁到大学生头上。一旦接受“培训”，无论培训机构是否履行承诺，学生自身的高额贷款是无法被撤销和削减的。

学生收到的催收短信

在众多的“培训贷”骗局中，笔者调查发现证件齐全的培训机构并不多，且监管处于“两不管”地带。

笔者通过查询工商信息发现，欧洋和王冉所在的两家培训企业均没有培训资质。

给欧洋提供培训服务的武汉某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6年8月，2017年12月存在经营异常，其经营范围内无教育培训资质。

王冉曾经工作过的四川某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年5月，其经营范围内关于教育方面仅有教育咨询资质，且公司的注册地点与培训地点不符。

根据相关规定，正规社会教育培训机构应当办理教育部门的办学许可证、物价部门收费许可、工商登记等资料，所聘的教师应具备国家规定的任教资格和学历要求。 而据笔者调查发现，很多培训企业均未在教育部门备案，且教师无任教资格。

在一个名为 “踢爆培训贷骗局”的QQ群里，汇集了300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培训贷受害者，涉及第三方贷款公司多达七八家，包括蜡笔分期、课栈网、熊熊贷、百度有钱花等平台。在QQ群里他们相互倾诉相互取暖，共同探讨维权策略。

一位知情人向笔者透露，部分培训机构在工商部门注册教育咨询公司，再以咨询名义开展教育培训，这个已经是行业里面公开的秘密。办学过程中，因为没有在教育部门备案，教育部门无法监管，而工商部门通常又不会对机构招生资质、教学质量、师资来源、经营内容等进行详细监管。从而，社会上很多培训机构趁机钻监管的空子。

“培训贷”处于“两不管”的境地，监管部门难辞其咎，那么贷款平台就没有问题了吗？

学生收到的催收短信

一位业内人士分析，事实上贷款平台降低了信贷标准，没有对贷款人是否有还款能力进行严格的风控，对“培训贷”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培训企业之所以卖力的宣传培训贷，是因为早已与贷款公司结成利益共同体。而利益链条的末端，是数以万计被贷款套牢的大学生。

大部分贷款服务协议中都明确强调，培训机构的教学质量、是否安排学生就业、机构推荐的就业薪酬是否满足本人要求均与本笔贷款无关，均需履行还款义务。

一旦受骗大学生没有及时还清贷款，将面临贷款公司或贷款公司委托的第三方的催款，他们会以向征信机构报送违约信息、向学生户籍地派出所及政府或村委会等部门发送协查函、追究学生的刑事责任等方式威吓学生，甚至会出现暴力催收的情况。

“踢爆培训贷骗局”的QQ群里不少网友都收到了催收电话和短信。“目前负债累累，身心疲惫，晚上睡觉都梦到催收上门，真的让人活不下去了。”一位来自深圳的网友对“培训贷”深恶痛绝。

笔者查询相关资料发现，去年6月，中国银监会、教育部和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等三部门曾出台《关于进一步加强校园贷规范管理工作的通知》。该通知称，要求各地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加强人力资源市场和职业培训机构监管，依法查处“黑中介”和未经许可擅自从事职业培训业务等各类侵害就业权益的违法行为，杜绝公共就业人才服务机构以培训、求职、职业指导等名义，捆绑推荐信贷服务。

求职大学生如何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调查过程中，笔者发现很多受骗大学生投诉无门，也有证据不足警方无法立案的情况。那么，遭遇“培训贷”的大学生该如何维权呢？

成都大成律师事务所律师潘松表示，贷款培训在形式上跟贷款买房没有本质区别，学生维权前要先考量培训和贷款的合法合规性，以及实际履行情况。

培训机构没有培训资质进行培训，并不直接导致培训合同无效。司法实务中，法院会根据培训合同的实际履行情况进行裁判。如果培训机构没有履行培训合同义务或履行合同义务不符合约定，学生可以向培训机构主张违约责任。根据违约情形的不同，学生可以要求培训机构继续履行合同义务、赔偿损失甚至提出解除培训合同要求培训机构返还培训费用。

这取决于培训合同的具体约定以及培训合同的实际履行情况。学生遇到该种情况可以通过消费者协会、工商部门投诉或提起诉讼的方式解决。

培训机构人去楼空，且其并未履行培训义务，培训机构可能涉嫌合同诈骗。建议到公安部门报案，当然也可以向消费者协会、工商部门投诉。

学生已经签订了贷款合同，那么无论培训机构是否有资质、是否履行了相关义务，学生都要偿还贷款。

学生在选择培训贷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甄别贷款机构的资质，选择有资质的贷款机构，推荐银行等正规金融机构。学生需要看清楚贷款合同约定的本金利息再进行签署，约定高额贷款利率（年化利率超出24%）法律不予支持。同时，银监等部门已经禁止非银监会批准设立的机构向大学生提供贷款。

学生签订的《培训就业协议书》

关于学生与培训企业取消了岗前培训合同，贷款是否要继续偿还的问题，潘松律师表示：培训合同终止或解除，其法律后果仅基于培训合同，除非法律规定或贷款合同中明确约定，培训合同终止贷款合同同时终止，否则贷款仍需继续偿还。培训机构承诺不需要归还贷款并没有法律效力。

那么学生与培训企业签订岗前培训合同，并非学生本人意愿，能否取消合同？

潘律师分析，不管是培训合同还是贷款合同，违背学生真实意愿，存在欺诈、胁迫、重大误解情形的，学生可以请求法院或仲裁机构撤销培训合同、贷款合同。当然，学生还要提供能够证明欺诈、胁迫、重大误解事实存在的证据。

“履历是学生的，如果学生是在培训公司的帮助下造假，双方都存在不诚信欺骗的情形，用人单位可以以学生履历造假解除劳动合同。”潘松说，“培训贷”主要涉及的是刚毕业的学生，他们在签约时已成年，属于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在签署合同时要看清楚合同约定跟培训机构承诺的是否一致、相关的权利义务是否清晰，确保合法权益得到保障；否则遇到纠纷可能因约定不明导致无法维权。

眼下即将进入春季大学生求职旺季，潘松提醒学生擦亮双眼，不要轻信先培训再入职，远离“培训贷”陷阱。

（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PS：即日起，P2P情报局将对网贷领域的车贷、医美贷等各类贷款进行调查，欢迎广大网友提供线索，线索一经采用有酬谢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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